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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《范睢逼仇》谈古史题材影视片的虚构问题

1999-05-06 来源:光明日报 彭 林 我有话说

近些年,古史题材的影视片越来越多,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,相关的讨论也多了起来。其中,讨论最热烈的是,历史片是否要与古书记载相符的问题。

这是一个很难用“是”或者“否”来简单回答的问题。古史邈远,书阙有间,后人所见到的仅仅是一些零碎的残片。古生物学家得到的,可能只是恐龙的一截肢骨和几枚牙齿;考古学家得到的,往往只是陶器几块残片,古史学家所见,也不过是一些被称为“断烂朝报”的文字。

学者的根本任务,就是用有限的材料来重建古代社会。历史并不偏爱文学家,文学家所得到的并不比古生物家、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来得多。因此,从事历史剧的文学创作需要一定程度的虚构。如果历史剧要像乾嘉考据学那样,字字有出处,那么,不仅剧作家写不出来,而且连历史学家也做不到。郭沫若的《蔡文姬》、吴晗的《海瑞罢官》是历史学家“客串”历史剧的代表作。毋庸讳言,这两部大作中都有“于史无征”的部分。以郭沫若的学识,他的《蔡文姬》也只“有一大半是真的”,另外一小半只能靠虚构。因此,我们不应该苛求历史剧的作者。

有人认为,既然历史剧允许有虚构,那么,如何虚构就是剧作家自己的事。在这种意识支配下,出现了一些对历史很不负责任的影视作品,历史成了可以随意涂抹的婢女。有的看到古书上有某些互相歧异的地方,或者根本就没有把书读懂,就草率地将古史全盘推翻,或者轻浮地嘲弄包括司马迁在内的古今史家。令人费解的是,有人极端鄙视历史学,却偏偏要在自己的作品上冠以“历史剧”的名目。历史是已经凝固了的现实,尽管它残缺,但你可以逼近它,而不是捏造它,你可以诠释它,而不是扭曲它。犹如考古学家复原陶器,发掘所得的残片是复原的基础和依据,添补的部分必须与它逻辑相符,浑成一体。

最近看中央电视台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摄制的大型历史剧《战国》中的《范睢逼仇》一集,感到编者将文学虚构与史实结合得相当成功,堪称范例。

范睢随须贾出使齐国,齐王赏其辩才而赠予财物,但须贾向国相魏齐诬告范睢出卖机密,魏齐就打得他骨断齿折,又丢进厕所,让宾客尿溺。范睢逃出后更名改姓,经人引荐到了秦国,数年后因战功卓著,官至秦相。在须贾出使秦国时,迫其当众食马料,又逼迫魏王交出魏齐首级,魏齐只得自杀。

明代冯梦龙作《东周列国志》,保留了《史记·范睢传》的故事主体,而着力润饰细部。如齐王对范睢的了解非出传闻,而是目睹。又如,范睢最终得到魏齐首级之后,漆其头为溺器,说:“汝使宾客醉而溺我,今令汝九泉之下,常含我溺也!”这一情节与前面魏齐的残忍相呼应,虽为《史记》所无,但加得恰到好处。范睢满腹才华而受到权贵的残酷迫害,在古代社会具有相当的典型性,因此其大快人心的结局,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。

如果说《史记》勾勒了范睢的复仇故事,那么《东周列国志》则把它加工成为精彩的复仇故事,二者在主题上并没有变化。而电视剧《范睢逼仇》的高明之处在于,作者没有为了标新立异而改写《史记》的史实,恰恰相反,他几乎全部吸纳了《范睢传》的材料,使作品具有强烈的史学色彩。作者也没有停留在《史记》和《东周列国志》所渲染的“复仇”主题上,而是把它升华到对于当时战争性质的反思上。为此,作者虚构了范睢的夫人云娘这一人物。戏中云娘的笔墨并不多,但处处与范睢形成鲜明的比照。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新贵,一个是饱尝颠沛流离之苦的民女;一个为一己私仇而不惜血洗大梁,一个时时提醒夫君不要成为“新的魏齐”。云娘的性格和言行,与她的身世和遭遇完全符合,她对不义之战的痛恨,代表了下层人民对和平生活的渴望之情。范睢在魏齐墓前的一段独白,表达了他对人性的反省和对不义之战的思考,并决心从怨怨相报的怪圈中自拔。这是传统的复仇戏所未曾有过的。全戏的立意,也由此而大大提高。

历史剧的任务并不仅仅是图解历史,而是要让人们从历史中获得感悟和启示,这就需要剧作家把历史消化、提炼和升华,并且融入自己对生活的体认。郭沫若在《中国农民起义的历史发展过程——序〈蔡文姬〉》中说:“我写这个剧本是把我自己的经验融化在里面的。”“其中有不少关于我的感情的东西,也有不少关于我的生活的东西。”《范睢逼仇》的作者把自己对战国历史的把握很到位,而且注入了当代人的审视力,从而成功地超越了复仇戏的层次,进入了理性的境界。

八分史二分戏,是《范睢逼仇》的谨严之处。二分戏升华八分史,是它的高明之处。我对《范睢逼仇》作如是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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